吴月霖谈齐白石：天价背后的艺术缺乏

作者：吴月霖

（我在法国罗浮宫）

萨特说：“当你的思想可以交流的时候，你就不再是孤独的了。”如今，世人视齐白石作品若拱璧，市场行情高价漫天。即便是赝品，也有人接受。他的作品，其实并不是物有所值。
如德国哲学家利希腾贝格言：“我希望抛弃一切习惯，重新看见，重新听见，重新感觉。”我绘画多年，看来看去，觉得齐白石画风实际没有深度突破。朱景玄之《唐朝名画录》，分神、妙、能、逸四品。齐白石归于能品与妙品之间，我觉得尚可。
此言一出，我相信，像给热衷齐白石们泼了冷水，反对声定不会少，但有艺术良知，理性思考的人，会赞同我这一说法的。
如有知音，也是欣慰。

（笔法学吴昌硕，有金石之气）

我并没有完全否定齐白石。在英国作家苏立文的《中国艺术史》中，他写道： “出自湖南农民家庭的齐白石，凭借天赋和坚忍不拔的意志成为20世纪二三十年代艺术世界的领军人物。齐白石一生画作极多，特别以花鸟、虾蟹等主题著称，虽用笔寥寥，但生机盎然。”
齐白石绘画在外国人看来，也是有艺术水准，在中国人看来，是有审美情趣的。他专攻花鸟，画两色花卉，写浓淡蟹虾。他自称“功夫深处渐天然”、“画虾几十年使得神”。神韵情趣兼备，造型效果逼真，虾体明亮鲜活，可谓饱含人情味与生活情趣。
“白石虾”是齐白石的艺术符号。提到齐白石，自然人们会想到他画的虾。
在此，我粗略的介绍一下齐白石。齐白石，原名纯芝，字渭清、兰亭。木匠出身，生于湘潭，大半辈子在乡下度过，后定居北平，其人高寿九十又五。他六十六岁，虾体开始出现透明质感。从渐变到突变。他八十岁之后，才有炉火纯青的“白石虾”。

（活灵活现）

齐白石曾说：“我对鸡仔细观察和研究的时间比画鸡的时间多得多，所以才能传神。” 他从事花鸟画的征途，是从生活中观察得来。
宗白华说：“自然始终是一切美的源泉，是一切艺术的范本。”确实，天地宇宙山水之大美，人间社会花禽之小趣，都可以是艺术的源泉。 齐白石自己坦言说：“我绝不画我没见过的东西。”其作品妙在花鸟写意出神采，脱略了形似羁绊，不似而似，水墨游虾神韵盎然，印章功底深厚。
他只是传承历代画学之思想“气韵生动”，笔下有情趣。他自己也认为，篆刻第一，诗词第二，书法第三，绘画第四，他的作品，绝对算不上神品，我觉得平庸之处，不少。
他凌驾不了宏大的绘画语言，笔下很少有雄浑气派的山水。
他笔下山水只有简单的几笔，远远达不到浑厚质感，难免看上去薄弱。其作品《借山吟馆图》萧萧风竹，淡淡远山，没有山水画之雄浑，层次之浑厚，淡淡远山，寥寥几笔，山下竹林里，几户山里人家。

（齐白石的山，显得薄弱）

为什么齐白石别的画同样也没有山水大家画面里的气韵浑厚？
我们知道，中国山水画里面的境界是独善的，道家的，超凡脱俗的，厌世静虚的。这需要画家有无为之出世精神。而齐白石不是寻求隐居的达官贵人，不是看破红尘的道家世人，他只是一介贫民，生长在封建礼教熏陶下的乡村，无法做到士大夫的隐逸清高。其少学木匠糊口，此后开始学雕花，临摹《芥子园画谱》，学习绘画技能，踏上了以卖画为生的道路。
他对钱财命的需要迫切，超凡脱俗对他来说不可能。齐白石本人为别人索画而忙碌，为自己卖画而辛劳，他只在世俗红尘里殚精竭虑，如石涛所言：“人为物蔽，则与尘交。”人为世俗名利诱惑，必然奔忙于世俗之迎合交往，自然无法清高超然。他也不会像黄宾虹作山水画，一幅山水作品需要假以时日，反复打磨。卖画为生，急于求成，早点兑现为金钱，决定了齐白石的速成简笔，没时间没精力驾驭如山巨笔。
如黑格尔所言：“风格就是人本身。”齐白石的生活阅历、教育背景、脾气秉性和审美取向决定了他的世俗化平民化风格，游戏于笔墨之间，追寻一种生活小品的趣味，成为他的艺术主流。

（黄宾虹的山水画，丰富浑厚，齐白石不能比）

对于山水，宏大崇高的绘画语言，他也只能用一种减法，即便他画了一些山水作品，无灵奇之景，无磅礴之气，且构图属于传统三段式，无雄浑开阔之感。
他短于山水，缺乏艺术高度。苏立文提到傅抱石的山水画成就，顺便写了一句：“这正是齐白石和众多海派画家所缺乏的。”
当我冷静的看待画家齐白石，我仿佛看见了底层画家本身的为难，一方面混出名堂确实不易，混出来之后，要想超越自己，抵达艺术的彼岸，难。对于齐白石来说，此岸，是生活小品，情趣笔墨，平民画法，彼岸是大气山水，超越俗气，拥有一种艺术上贵族式的高雅。
他始终难以跨越自己，没有创造出崭新的高度。
他的画作，他的修养，他的风格，远远不如同一时代的画家黄宾虹。

（我的荷花图，自我感觉，也有山水作品的浑厚）